之前说过自己还要努力让自己的英语写得更加言简意赅,当时就提起了自己在看 William Zinsser 的 On Writing Well. 最近也看到他在 2009 年 8 月 11 日向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的国际留学新生的讲话,主题是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时,应该如何才能写好文章。
即使当中有些观点我也不能苟同,不过看了之后还是有些新的想法,所以还是翻译一下。原文本身是演讲,所以行文会稍显拖沓。
五年前你们新闻学院的一个院长,Elizabeth Fishman, 问我有没兴趣教一些需要额外写作指导的国际留学生。她知道我以前在亚洲和非洲去过很多地方,正是你们很多人的家乡。
我就知道我会挺喜欢这差事的,而且的确如此——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没中断。我就是一个医生,学生们遇到写作问题的时候其他教授就让他们来找我,觉得我能治的医生。除此之外,我还交了很多朋友——来自乌干达、乌兹别克斯坦、印度、埃塞俄比亚、泰国、伊拉克、尼日利亚、波兰、中国、哥伦比亚等等许多国家。几个亚洲女孩回国后还给我发来婚宴请帖。我还是没去成不丹啊韩国等等,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婚礼的照片。很漂亮的新娘们!
我想象不到用第二——甚至是第三第四——语言来自由写作有多困难。我不觉得我能做到,所以我很钦佩你们有勇气去迎对这难题。据我观察,外国留学生其实本来可以避免很多焦虑,如果有人提前跟他们解释一些优秀英语写作的基本准则的话;只是一直以来没人告诉他们而已。所以我之前就问,我可不可以在这个开学周向你们全部人谈谈,说一些我的学生觉得有用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在这里。
我从一个问题开始吧:什么是优秀的写作?
这就取决于你来自哪个国家了。我们当然明白,自己国家所认为的“优秀写作”所指的是什么。我们沉浸在母语的韵律与句法中成长,因此我们也会想,“这应该也是所有国家所认为的优秀写作了吧;只是他们用不同字眼而已。”但愿如此!我曾经问过一个开罗的学生,“阿拉伯语是怎样的语言?”我尝试让自己去体验她这种从阿拉伯语到英语的思维转换。她说,“都是形容词。”
嗯,当然不可能都是形容词,不过我还是理解她的意思:修饰而绚丽,意在取悦别人的语言。我问起另一个埃及学生阿拉伯语的时候,他就说:“都是谚语。我们用谚语来交谈。大家会说,‘你在找的东西也在找你’。”他也告诉我,阿拉伯语谦恭有礼富含敬重,部分原因甚至能追溯到对政府的畏惧。“你可不知道谁在听呢,”他说,所以礼多人不怪。就在那时我才察觉到,外国留学生问我语言问题的时候,可能归根结底也是文化或者政治问题。
如今我觉得有阿拉伯语这种如此修饰的语言存在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多想我可以在纽约漫步时听到人们用谚语来交谈。不过对于任何有志于写出优美英语的新闻工作者来说,这些形容词与修饰语却会成为拦路虎。别用谚语,拜托了。
西班牙语同样也具备大量美丽的词藻,足以让任何英语新闻工作者窒息。西班牙语刚刚被其使用者评为国家级宝物。然而,使其成为国家级宝物的原因在于,它用长长而悦耳的句子与动词来概括意思。这些动词富含感情,却并不含任何动作——我们看不到任何人在做任何事情。在得知这些长句必须要拆成以精悍的名词与动词组成的短句来阐述故事的时候,我那些说西班牙语的学生肯定会觉得这是灾难吧。西班牙语当中的“优秀写作”,在英语当中却行不通。
那到底我们今天需要搏斗的这种语言,英语,怎样才是优美的?英语并不像西班牙语或者意大利语或者法语那么韵律,也不像阿拉伯语那么修饰,也不像你们一些母语那么动感。然而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英语,这种平实而有力的语言。它有着庞大的词库,精准的词义;无论是技术或者其他复杂的领域,只要英语使用恰当的话,任何领域都能被良好水平的英语读者看明白。只是很不幸,误用英语的方法同样很多。这些不良习惯就是我今天想要警告你们的。
首先,说点历史。英语这种语言来源有两个:一个是拉丁语,古罗马的华丽语言;另一个是盎格鲁-撒克逊语,英格兰与北欧使用的平实语言。从拉丁语而来的词语是敌人——它们会桎梏你的写作,让你身陷囹圄。盎格鲁-撒克逊则会将你解放。
拉丁词汇是怎样桎梏怎样让你身陷囹圄的?总的来说,它们就是那些冗长而浮夸的名词,大多以 –ion 结尾——例如 implementation 啊 maximization 以及 communication (五个音节那么长!)——或者那些像 development 和 fulfillment 那样以 –ent 结尾的。这些名词表达的是一些模糊的概念或者是抽象的想法,并非我们所能想象的具体动作——某人做某事。举一个典型的例子:“Prior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financial enhancement.” 意思就是 “Before we fixed our money problems.”
信不信都好,这就是美国当局一直在用的语言——那些政府或者商业或者教育或者社会工作或者健康事业的政要们。他们觉得这些冗长的拉丁词汇能让他们听起来显得很重要。在美国再也不下雨 (rain) 了,你会听到天气预报员说我们正经历着降雨概率问题 (experiencing a precipitation probability situation) 。
我肯定你们这些所有刚到美国的人们,在弄明白怎样买电话或者把电脑连上网、或者说是申请银行贷款或健康保险的时候都会抓狂不已,你们也会觉得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才能弄懂这些东西。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也弄不懂。我经常从电讯公司啊电视线路公司或者银行那里收到一些完全看不明白的信件。我就像在看象形文字一样努力寻找个中意义,也问我的妻子,“你能看明白这在说什么吗?”她说,“这个,基本上,很难。”
这些拉丁词汇的使用已经渗入到美国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难免你也许会想,“如果当权者是这样来书写的话,那么我也该照做吧。”才不是。我来给你们读读三封我最近收到的信件。(我把这样的信件保存在一个叫做“渣渣”的文件夹里面。)
第一封是纽约一个私人俱乐部的总裁写给我的,说的是:“Dear member: The board of governors has spent the past year considering proactive efforts that will continue to professionalize the club and to introduce efficiencies that we will be implementing throughout 2009.” 说的只是他们努力把这个俱乐部办得更好。
然后是一封我年轻时在新英格兰去过的寄宿学校的校长寄给校友的。她说,“As I walk around the Academy, and see so many gifted students interacting with accomplished, dedicated adults (指的是孩子们和老师交谈) and consider the opportunities for learning that such interpersonal exchanges will yield…” 什么 Interpersonal exchanges 啊!简直就是废物。她的信只是想让我们放心,学校打理得很妥当。我就放不下心了。至少有一点我知道的是,她都不该接近英语科组,甚至能不能看好这家学校都成问题。记住:在那些只能看你的文字的人眼里,你的写作方式就决定了你是怎样的人。如果你的文字显得矫饰,其他人就会认为你也一样。读者并无他选。
还有一封,写信给我的这个人曾经是我的经纪人,现在是我的投资顾问。他和我说,“As we previously communicated, we completed a systems conversion in late September. Data conversions involve extra processing and reconciliation steps (意即:为了让我们的办公室运转得更好,我们花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 We apologize if you were inconvenienced as we completed the verification process (但愿现在一切正常). Further enhancements will be introduced in the next calendar quarter(我们还在努力)”. 看看这里这些可怕的拉丁长词汇:communicated, conversion, reconciliation, enhancements, verification. 这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嗯,大概到现在你们也能明白怎样的名词是不好的。(别担心——很快我会和你们说什么才是好的。)我今天说起这个是因为,你们很多人很快就会负责纽约当中的一个采访区域。我们这个城市近年来由于世界各地的移民而变得更为精彩斑斓,然而他们也带来一连串复杂的社会问题。你们会访问到竭力于解决这些问题的先生女士——学校校长、社会工作人员、健康事业工作人员、医护人员、案件审判员、联邦官员、教堂人士、法官、市/州公共机关供职人员——你问他们问题的时候,他们就会用名词来回答:一连串拉丁名词才是他们领域的通行词汇。他们会说起“基于简便的介入”(facilitation intervention) 和“可承担的住房”(affordable housing) 以及“最小密度分区”(minimum-density zoning) 然后你就会如实记录他们这些词语接着在报道当中写着,“首要的移民问题之一就是可承担的住房条件”( A major immigrant concern is the affordable housing situation.) 不过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才是“可承担的住房条件”。谁才是这些移民?他们住在哪里?怎样的住房才是可承担的?给谁?作为读者,我们希望能想象出像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在城市的某个地方,在做着可能我们也会做的事情。我们想看的报道是这样的,“新来的多米尼加家庭们在布朗克斯区的特里蒙特街那里给不了房东所要求的房租”。这样我就能想象了;我们自己对于交房租总是感到很头痛啊。
如果这些名词不好,那么哪些名词才好?好的名词就是那几千个短小精悍简明扼要源远流长的盎格鲁-撒克逊词汇,表达的是日常生活当中的各种基础事物:house, home, child, chair, bread, milk, sea, sky, earth, filed, grass, road… 这些是我们骨子里面的词汇,能够和最古老的本质产生共鸣。在用这些词汇的时候作者就会有意或无意地在深层感情与读者的记忆当中建立联系。别费力去寻找其他你会觉得更加强而有力或者更加“字面意义”的名词。简短的盎格鲁-撒克逊名词就是一个记者用英语写作时排名第二的最佳工具。
那排名第一的最佳工具又是什么?你最佳的工具就是那些短小而平实的盎格鲁-撒克逊动词。我所指的是主动的动词,而不是被动的那些。如果你能在写文章的时候只用主动的动词,那么你的文章就会自动变得清晰温暖而有力。
我们暂时重温一下学校的内容,确保你们记得主动动词与被动动词之间的区别。主动动词说明的是一个具体的动作:John saw the boys. 这个事情只发生了一次,我们也清楚谁做了什么:John 才是执行了 saw 这个动作的人。被动语态的句子就是这样说的:the boys were seen by John. 句子变长了,也变弱了:它用了三个词(were seen by 而不是 saw),也变得没那么精准。男生们多久被 John 看到一次?每天?一周一次?主动动词赋予句子前进的力量推动其向前 (Active verbs give momentum to a sentence and push it forward) 。如果我把这句话改成被动语态——“前进的力量被主动动词赋予给句子,句子被这些动词推动向前”(momentum is given to a sentence by active verbs and the sentence is pushed forward by them)——没有前进的力量,也没推动。
亨利·戴维·梭罗 (Henry David Thoreau),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曾于 1854 年写下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瓦尔登湖。书中他记录了自己在马塞诸塞州康科德城附近的树林中生活——及思考——的两年。梭罗的写作以浅显的力量来推进,正是因为他用一个又一个主动动词来阐述他的思想。他每一句话都能说明白读者要明白的内容。以下是瓦尔登湖的一段著名节选:
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natur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看看这些美好而精悍的主动动词:went, wished, front, see, learn, die, discover. 我们非常了解梭罗在表达什么,也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例如他的好奇心与生命力。梭罗在这句话里面多么栩栩如生!这是一段 44 词的自传,其中 39 个词是单音节词。想想:在这个优美的长句当中只有 5 个单词是有多于一个音节的。简短一直都比冗长要好。
现在我们来看看将这句话变成被动语态:
A decision was made to go to the woods because of a desire for a deliberate existence and for exposure to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for possible instruction in its educational elements, and because of a concern that at the time of my death the absence of a meaningful prior experience would be apprehended.
句子当中的所有活物都被拿下。不过我从句子当中拿走的最大活物是什么?我把梭罗从中拿走了。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只是把所有主动的动词变成被动的动词而已。每一次我把梭罗的主动动词变成被动动词,我再要加一个名词才可以。“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变成了 “A decision was made”. 我还要加一个名词 decision. “To see if I could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两个美好的动词,learn 和 teach; 我们 learn 了之后都被 taught 了——只是 “for possible instruction”. 听得出来那些用 -ion 来结尾的拉丁名词是多么古板的吗?Decision. Instruction. 没有谁在其中做任何事情。
所以与主动动词相爱吧。他们是你最好的朋友。
要写出优秀英语,我有四项原则,分别是清楚 (clarity), 简单 (simplicity), 扼要 (brevity) 以及人性 (humanity).
首先,要清楚。写得不清楚的话最好还是别写,躺床去吧。
其次,要简单。简单就好。许多其他国家来的学生对此并不了解。我给他们读我喜欢的一个句子,单词很短的简单句,他们就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喂 Zinsser 老师,您太有趣了,”来自尼日利亚的这位开朗女生和我说,“如果我这么写的话,别人会以为我很低级的。”像梭罗那么低级啊,我想说。或者像 E. B. White 那么低级。或者像钦定版圣经那么低级。听听传道书以下的这段话吧:
I returned and saw under the sun, that the race is not to the swift, nor the battle to the strong, neither yet bread to the wise, nor yet riches to men of understanding, nor yet favor to men of skill, but time and chance happeneth to them all. (看看这些美好而平实的名词吧:race, battle, bread, riches, favor, time, chance)
或者说像阿伯拉罕·林肯那么低级,虽然我觉得他是我们美国人最伟大的作家。以下是林肯在 1865 年,也就是那旷日持久而疲惫不堪的内战结束之际,第二次任职总统时的任职演说:
With malice toward none, with charity for all, with firmness in the right as God gives us to see the right (连续十一个单音节词), let us strive on (主动动词) to finish the work we are in, to bind up (主动动词) the nation’s wounds, to care (主动动词) for him who shall have borne the battle and for his widow and his orphan (具体名词),—to do all which may achieve and cherish a just and lasting peace among ourselves and with all nations.
以下的文字来自另一位美国总统兼优秀作家,巴拉克·奥巴马,他的写作参照了林肯的风格。在他那本写得很美的回忆录Dreams from My Father 当中,奥巴马回想起小时候:
At night, lying in bed, I would let the slogans drift away, to be replaced with a series of images, romantic images, of a past I had never known.
They were of the civil rights movement, mostly, the grainy black-and-white footage that appears every February during Black History Month. . . . A pair of college students . . . placing their orders at a lunch counter teetering on the edge of riot. . . . A county jail bursting with children, their hands clasped together, singing freedom songs.
Such images became a form of prayer for me (美丽的短语), bolstering my spirits, channeling my emotions in a way that words never could. They told me (主动动词) . . . that I wasn’t alone in my particular struggles, and that communities . . . had to be created, fought for, tended like gardens (具体细节). They expanded or contracted (主动动词) with the dreams of men. . . . In the sit-ins, the marches, the jailhouse songs (具体细节), I saw (主动动词)the African-American community becoming more than just the place where you’d been born or the house where you’d been raised (简易名词:place, house). . . . Because this community I imagined was still in the making, built on the promise that the larger American community, black, white, and brown, could somehow redefine itself—I believed (主动动词) that it might, over time, admit the uniqueness of my own life.
所以记住:简单就好。写作并非刺绣,并非要华丽才能显得聪明。
第三项原则,要扼要。简短总比冗长要好。短句比长句好。短词比长词好。可以说 now 的时候就别说 currently. 可以说 help 的时候就别说 assistance. 可以说 many 的时候就别说 numerous. 可以说 ease 的时候就别说 facilitate. 别把人家叫做 individual (五个音节啊!);人家是一个 person, 或是 man 或是 woman. 别 implement 或者 prioritize. 别写一些平时交谈中说得不舒服的话。写作也是一种交谈,只是在纸上或者在屏幕上而已。
这就引申到我的第四项原则:要有人性。做你自己,别在写作中失去自我。你的作品,归根到底,就是你自己。别把自己抬举起来装腔作势,那只会迷失自我而已。
我钦佩的很多当代记者都拥有其独特的风格,有力而简约,我也建议你们以他们为榜样。我现在能想起的有两个,Gay Talese 和 Joan Didion. 以下是 Talese 的一篇短文,摘自他的专栏作品集,The Gay Talese Reader. 这篇短文说的是洋基棒球队球星,Joe DiMaggio, 当时与 Marilyn Monroe 结婚的事:
Joe DiMaggio lives with his widowed sister, Marie, in a tan stone house on a quiet residential street near Fisherman’s Wharf. He bought the house almost thirty years ago for his parents, and after their death he lived there with Marilyn Monroe. . . . There are some baseball trophies and plaques in a small room off DiMaggio’s bedroom, and on his dresser are photographs of Marilyn Monroe, and in the living room downstairs is a small painting of her that DiMaggio likes very much (看看这个句子多好——简单又直接): It reveals only her face and shoulders, and she is wearing a very wide-brimmed sun hat, and there is a soft sweet smile on her lips, an innocent curiosity about her that is the way he saw her and the way he wanted her to be seen by others.
(留心这里的单音节词:”the way he saw her and the way he wanted her to be seen.” 这个句子十分简练——没一个词是冗余的。记住要在你的文字当中剔除所有没用的成分;那只是干扰而已。)
接下来就是 Joan Didion. 她在加利福尼亚长大,就 20 世纪 60 年代那里颓废的生活方式为主题,她曾写下了许多惊艳的杂志稿件。没其他人类学家能比他表达得更好了。以下这篇文章来自她早期的杂志投稿,Slouching Toward Bethlehem.
There are always little girls around rock groups—the same little girls who used to hang around saxophone players, girls who lived on the celebrity and power and sex a band projects when it plays—and there are three of them out here this afternoon in Sausalito where the Grateful Dead rehearse. They are all pretty and two of them still have baby fat and one of them dances by herself with her eyes closed (完美却简单的画面). . . .
Somebody said that if I was going to meet some runaways I better pick up some hamburgers and Cokes on the way, so I did, and we are eating them in the Park together, me, Debbie who is fifteen, and Jeff who is sixteen. Debbie and Jeff ran away twelve days ago, walked out of school with $100 between them (主动动词: ran away, walked out of school). . . .
Debbie is buffing her fingernails with the belt to her suède jacket. She is annoyed because she chipped a nail and because I do not have any polish remover in the car. I promise to get her to a friend’s apartment so that she can redo her manicure, but something has been bothering me and as I fiddle with the ignition I finally ask it. I ask them to think back to when they were children, to tell me what they had wanted to be when they were grown up, how they had seen the future then.
Jeff throws a Coca-Cola bottle out the car window. “I can’t remember I ever thought about it,” he says.
“I remember I wanted to be a veterinarian once,” Debbie says. “But now I’m more or less working in the vein of being an artist or a model or a cosmetologist. Or something.”
Here’s the first paragraph of an article of mine that originally ran in The New Yorker. (It’s now in my book Mitchell & Ruff.)
Jazz came to China for the first time on the afternoon of June 2, 1981, when the American bassist and French-horn player Willie Ruff introduced himself and his partner, the pianist Dwike Mitchell, to several hundred students and professors who were crowded into a large room at the Shanghai Conservatory of Music. The students and the professors were all expectant, without quite knowing what to expect. They only knew that they were about to hear the first American jazz concert ever presented to the Chinese. Probably they were not surprised to find that the two musicians were black, though black Americans are a rarity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What they undoubtedly didn’t expect was that Ruff would talk to them in Chinese, and when he began they murmured with delight.
五个平实的陈述句就能让整个故事全速转动起来——哇!读者就能身临其境,就像坐在那个 1981 年 6 月下午的上海音乐学院一样。
我之所以给你们列举这些例子,是因为习得写作是需要通过模仿的。我们都需要榜样。巴赫需要榜样,毕加索需要榜样。留意那些能写出你想写的文字的作家,阅读他们的作品相当重要。(他们很多人都是给纽约客写作。)仔细研读他们的文章,尝试去发掘他们是如何将单词与句子组合起来。我是这样学写作的,而不是从写作课上学来的。
最后两点。你们有些人,听着我跟你们说要用平实的英语来写作说得那么煞有介事,大概也会这么想:“太古老了吧,新闻业早就电子化,我来哥大是来学新兴电子媒体的,才不要学什么优秀写作。”我觉得比起旧媒体,给新媒体写作更需要清晰与简要。你得给你的文章配上视频照片录音等等。有些人——说的就是你——还是要去写那些视频音频剧本的,而你的写作必须要简明紧凑连贯:平实的名词与动词能推着你的故事向前进,让我们其他人总是能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项原则适用于,也一定会适用于,所有的数字媒体方式;没人想去查阅一个并不显而易见的网站。清楚,扼要,有序,这些与你的成功息息相关。
我之所以强调这一切,是因为阻碍学生们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怎样去写,而是怎样组织他们的文字。他们会从一个故事开始,然后加上百万条笔记百万条引用,等到他们再次回头时早就弄不清故事在说什么——该用怎样的叙事手法才好呢?他们的文字,第一段包含的事实应该放在第五页,而第五页的事实又应该放在第一段。这些故事在任何一个时空都不存在,人物好像在布鲁克林 (Brooklyn), 又好像在波哥大 (Bogotá).
我最担心的流行病并不是猪流感,而是逻辑思维之死。原因,要是给我说的话,就是许多人获取信息的途径只有屏幕上随机的图像——弹出提示、窗口、侧边栏——或是数字电话上的闲聊。但是,写作是线性而且有序的;句子 B 必须跟在句子 A 后面,而句子 C 则必须要跟在句子 B 之后,最后一直到句子 Z. 写作最难的部分并不在于写,而在于思考。许多写作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如果你能每写完一句话都问一下自己:读者接下来需要知道什么呢?
我的学生觉得挺受益的一个准则就是,一件事一句话。读者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所以给他们时间来理解你想告诉他们的事情。然后再来给他们更多信息,进一步阐述之前那件事。善待句号。写作那么难,我们一旦动笔就很容易失控。如果该用句号的时候我们用了逗号,然后再用过渡词 (and, while), 很快我们就会进入无处可逃的无名荒野。让这谦卑的句号拯救你吧。在上帝眼里,没有什么句子是因为太短而不能接受的。
你们这星期就会开始在哥大的新里程,你们也大概会认为自己在读“传播”、“新媒体”、“数字媒体”或者是其他时髦的词语。不过说到底,你也还是在讲故事这个行业。我们都在。这是最古老的叙事方式,一直能追溯到穴居人与牛棚,其乐无穷。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呢?请记住,绝望之际,无论你分配到的是怎样的新闻任务,你要做的说到底也就是讲故事,记得用上英语当中的各种简易工具,还有别迷失自我。
跟我读:
短比长好。
简单就好。(大声点)
冗长的拉丁词是敌人。
盎格鲁-萨克逊的主动动词是你最好的伙伴。
一件事一句话。
但愿你们顺利。